2020/04/19

飯粒弟的假新聞,姐姐的快篩

每早上學如戰鬥,要努力才能踩在時間拍點上,趕在七點三十分前出門,上車後是個短暫的休止符小節。

「口罩帶了嗎?量體溫了嗎?簽名了嗎?」因為新冠肺炎,全世界的人有了完全不同的日常:量體溫、載口罩⋯⋯。小學生上學除了書包、餐袋,還要填體溫表、戴口罩。這日常已經三、四個月,還看不到什麼時候結束。

盤點完後,小二的兒子突然說:「我覺得新冠肺炎是假消息。」

「哦!為什麼?」
「因為我沒有看到有人生病、死掉。」嗯,的確,我們周遭的人都很幸運,好好的生活著。

我提醒他:「可是每天都有新聞,每天都有人確診,總統和部長都有出來說話耶!」
「新聞有可能是假消息。像電影一樣,找人在攝影棚裡拍的。」

「是啦,人也有可能會說謊。」
「像大陸。」支持反送中的兒子說。

討論至此,我沒有什麼可以反駁這位小二的觀察者,就他目光所及,真的沒有新冠病毒的跡象。

兒子基於事實、親身觀察的第一手資訊,向我提出他的質疑,我才發現我沒有他質疑權威的精神和警覺,在心底為他拍拍手。還在想怎麼證明新冠肺炎的真假,車子已經到了校門口,他戴上口罩、拿著體溫表下車了。

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二生,常有一萬個為什麼可以挑戰媽媽的話和規矩,沒被「馴化」的他,還不知道服從權威、聽專家的話,敢挑戰專家、總統,這其實是很珍貴的想法。這讓我想起可愛的伯特蘭·羅素(Bertrand Russell 1872-1970)先生,他說:
這個世界的問題在於聰明人充滿疑惑,而傻子們堅信不疑。
The fundamental cause of the trouble is that in the modern world the stupid are cocksure while the intelligent are full of doubt.
羅素一生都很敢質疑,甚至推翻自己的主張,比如:對戰爭的看法。他曾說:愛國就是為一些很無聊的理由去殺人或被殺,因此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他堅持反戰被劍橋三一學院開除教職;但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戰,羅素覺得納粹和法西斯是人類危機支持作戰。到了1950冷戰時期,則與愛因斯坦(Albert Einstein)等諾貝爾獎得主發表《羅素-愛因斯坦宣言》要求世界各國放棄核武戰爭。

羅素總是懷疑,在他眼中沒有什麼是不容懷疑、值得賭上一切,所以:
我絕不會為我的信仰而獻身,因為我可能是錯的。(I would never die for my beliefs because I might be wrong.)
在1959年接受BBC訪問,記者最後問他一個問題:如果一千年後的人們看到這段影片,你會給世人什麼建議?

當時87歲的羅素老先生想了一下,說:思考時問問你自己,是不是只看事實和事實得到的真理,絕不要被你想相信的、被覺得對大眾有益的影響
When you are studying any matter or considering any philosophy, ask yourself only what are the facts and what is the truth that the facts bear out. Never let yourself be diverted either by what you wish to believe, or by what you think would have beneficent social effects if it were believed, but look only and solely at what are the facts
-----Bertrand Russell's Message to the Future



我覺得我就是那種會被自己「想相信」的東西影響的人。「相信自己想相信的東西」,忽略真實,真的有點可怕。

但只看事實也是有問題的,因為常常只看到「部分」事實。嘿、嘿,終於找到小二兒子邏輯的破口!這孩子見識太少,不知道這世界很大,以為他看到的就是全部。

比如我可以問他:如果一棵樹在森林中倒下,沒有人聽到,還是有聲音嗎?

透過這個問題,我想他便會理解,不是沒聽到、沒看到的東西,就代表不存在。

隔天是個美好的假日早晨,在台北唸書的姐姐也回來,全家人一起吃早餐,氣氛愉快,我轉述弟弟的問題,小小稱許了一下他質疑的勇氣,順便問哥哥姐姐如何回應弟弟的提問?

姐姐對小她十歲的弟弟,一向鄙夷,聽了之後覺得這根本沒什麼,只有媽媽才會把兒子的微言想成大意。冷冷地回問弟弟:「喂,你有頭腦嗎?你看過你的頭腦嗎?」

弟弟傻笑搖頭。

「所以你沒有頭腦。」

打完,收工。姐姐繼續看手機上的IG動態。

姐姐一句話,便戳破弟弟的盲點,我準備好的問題完全派不上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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