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你們騎車

半天課後的下午，是我們騎車探索週遭環境的時光。

在熟悉的巷道學會過馬路、會車後，便忍不住想去陌生地方。我們於是開始開發，用輪子認識以往只在車窗外看到的風景，距離遠近、東西南北、相對位置，一點一滴清晰具體起來，終有一天你們將摸熟這自小長大的環境，等不及用自以為是、不知天高地厚的熱情與想像到天涯海角闖蕩。

先是用嘴的味覺品嚐世界，接著學會用雙手雙腳載著身體移動，從攀爬、徐行到奔跑，我欣然看著你們學會各種把戲，但也暗自祈禱你們別太早發現原來就可以這樣離開。每學會一項技能便暗示著你向你的未來出發、你和我這個過去告別，如今你學會了腳踏車，不久之後就是機車、汽車，乃至於我不可知的各種發明，載著你以更快的速度朝天寛地闊的世界奔去。

你是隨處風流的騎士，那裡有風景就在那裡停留。路過公園，無論大小，每項設施定要玩上一玩：木馬、溜滑梯、翹翹板。看到獵物心無旁騖，等不及把車架好就向目標射去，車子隨手一放任它躺在地上。漂亮花朵、青黃落葉、張牙舞爪的樹枝在你眼中是一視同仁的寶貝。

有時你會特地挑選一朵最完整美好的小花，捧著它向我走來，用對待尊貴女王的姿態虔敬獻上。光是接受還不夠，你要求我低首，順順髮絲，像加冕似地把花別上耳後髮際，如此完成獻禮儀式，這是你，榮耀我的方式。每次騎完車回來，車籃總收集了一路的戰利品。

妳是個有計劃的孩子，出發前會先規劃好路徑，十足目標導向。上路之後按計劃行事，不在途中流連，幾乎是目不邪視地直達目的地。妳務實，但也浪漫，怎麼說呢？到了目的地後，總會接到妳從口袋裡掏出在家預備好的點心，有時是阿嬤拜土地公的餅干，有時是阿公泡茶嗑的瓜子，數量已經精算過，大家都有、人人公平，像是配給似地分發給每個人，妳喜歡一切都在控制之下的安全感。吃著妳貼心準備的食物，心裡升起小時候遠足的幸福感受，這都要感謝妳的精心安排。

這條腳踏車道我們來過數次了，一開始你們坐在後座享受來往風光。慢慢長大、學會騎車之後，膽大的你開始加入騎車行列，妳也會騎但由於膽小寧可乖坐在爸爸之後，安穩地看弟弟騎車，那快樂和自己騎一樣。

今天妳第一次自己租一台車，有絕對把握才會這麼做。妳總是謹慎行事，挑顏色、試刹車、評估高度，確定妥當之後，再緩緩把車牽到付款處等我們結帳。至於你，每天都像換上全新電池、什麼事都躍躍欲試，連錢都還沒付、才摸到車你就要往外衝。

你不怕危險、不怕破皮流血，用肉身證道。妳在旁觀望、耐心觀察，看別人怎麼失敗，但也看別人成功。慢沒關係，終究妳還是會想試，妳想準備好了再試。

波浪形車道讓你們歡呼，連續的高低坡道，讓人忽上忽下，像騎車坐雲霄飛車。在來不及叮嚀小心一點前，你已加足馬力蹬上車道，仗著身經百戰的摔跌經驗，駕馭這台車、這段路已不算什麼。

怕痛的妳，打算等回程車況熟悉後再來挑戰，但回程時，在波浪形車道前妳膽怯了，我們安慰妳沒關係，不要勉強。言出必行，預定計劃沒有執行讓妳不安、氣餒。妳在意的，不是面子，是承諾，但人生是很長的，這次不敢，下次再試，總比勉強受傷的好。不過偶爾還真該學學弟弟的傻勁，有些事的確是永遠都準備不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