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清早,洗衣機裡的襪子才洗好,男孩就起床了。看看時間,七點半。
「你這麼早起床做什麼?再去睡!」
繼續晾我的襪子。
晾著晾著,像有蚊子,耳朵癢癢的,仔細聽是琴聲,再仔細聽是小提琴,曲子有點熟。心想等一下要跟男孩說,社區也有人學琴,拉的曲子和你差不多。
再仔細聽,聲音來源愈來愈近,我從工作間走進家裡,才發現原來是男孩把自己關在書房裡拉琴。
「現在是禮拜天八點不到,你不要拉了,會吵到人!」
好,他說:「等一下要去學校團練,我去收東西。」合唱團十一月要比賽了。
晾完襪子,他已在餐桌旁等我,抱著小提琴,邊撥弦邊寫譜。
「媽,我把黑人棺材舞的譜寫下來了!」
上面的場景有點像在做夢,早幾年別說我,他自己一定不相信,他會星期天一大早起來拉琴,還期待著合唱團團練。
這刺激應來自週五他帶琴去學校拉琴給同學聽,獲得許多熱烈回應,讓他很有成就感。早幾個星期他就問可不可帶琴去學校。
他主要是想拉電玩《曠野之息》配樂給同學聽,還有最近練的《匈牙利舞曲》(很帥的小提琴炫技曲),同學們果然聽的很過癮,連連安可。他還帶了宮崎駿的譜,裡面的曲子同學們都聽過又好聽,也很受歡迎。
爸爸說會不會是最近從圖書館借來看的《阿瑪迪斯》、《魔鬼琴聲帕格尼尼》(小心這裡面有幾個18禁的畫面)。
從篠崎小提琴第一冊開始,到現在第五、六冊和 Kayser 練習曲。當初拉小星星、小綿羊的那個男孩,看到現在的自己,一定十分崇拜吧!
我的感想是,這些應該都是我的功勞:每天堅持地要求他練琴。累積五年的結果。
週末哥哥回來吃飯,他說這學期他不在羽球社了,他現在參加國樂社,拉二胡。
他把二胡當小提琴玩,就拉弟弟覺得很帥的《匈牙利舞曲》:「二胡只有兩根弦,音域有限,要頻繁地換把位。」
《魔鬼琴聲帕格尼尼》裡激動的帕格尼尼把四條弦的小提琴拉到斷弦,只剩 G 弦也能繼續演奏,傳聞誇張:即使只有一條弦,他也能演奏出一首交響樂(我可能記得不太精準,大概是這個意思)。
對比國樂裡的二胡,一直以來就只兩條弦。中西樂器的不同隱含了什麼意思?
大陸作家史鐵生有一個短篇〈命若琴弦〉。
七十歲的老瞎子帶著十七歲的小瞎子跋山涉水,到處說書賣唱,三弦琴上的弦斷了一根又一根。因為老瞎子的心裡有個希望,他師傅在琴糟裡藏了一帖藥方:用彈斷的一千根琴弦做藥引,能讓盲眼復明。
「想看看世界到底是什麼樣子」的信念支持著老瞎子,終於彈斷了一千根弦,他興沖沖取出藥方,抓藥人告訴他:那是張白紙。
他思了又思,師傅騙了他嗎?
仔細回想,師傅最後其實是這麼說的:「人的命就像這琴絃,拉緊了才能彈好,彈好了就夠了。」
以上是〈命若琴弦〉故事梗要,小瞎子和他心愛姑娘那條副線讓這故事的味道更幽遠,請自己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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